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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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汪】银河系告别指南-6

剧版三体同人,大史冬眠前后发生的一些故事。下章就完结了!


-6-

大低谷时期很多人撑不下去,最终选择了冬眠。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国际局势变幻莫测,社会各阶层人心惶惶,冬眠协议签署大厅里每天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汪淼一家算是受影响比较小的,作为国家重点项目的负责人,汪淼在各方面都会受到优待,起码保障生活水平不成问题。李瑶在医院的工作也很稳定,只是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脸上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豆豆像树苗在春天抽条一样迅速地长大了,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骑车上学,像每个出生在千禧年的小孩一样参加中考高考,然后考进了本地的重点大学。汪淼和她提起过冬眠的事情,豆豆奇怪地说:“我活得好好的,去冬眠干嘛?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

研究员家属可以申请额外的名额,汪淼有不少同事就把孩子送去冬眠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五十年将是一片灰暗,权衡过后,许多人决定将希望寄托于未来,送孩子去往一个更好的时代。

“可我们这个时代也需要人建设啊。”豆豆说,“如果所有人都想着坐享其成,那希望就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刚成年,脸上稚气未脱,身量外形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汪淼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揉她的脑袋,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我们一起留下来。”汪淼说。

作为纳米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汪淼是不可能加入冬眠计划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实验室十几个研究员每周向他汇报结果,材料工厂和科技公司需要他来沟通,太空电梯的建造也正式提上日程,他隔几天就能收到一版新的设计修改稿。眼见这个天马行空般遥不可及的设想即将成为现实,汪淼也十分激动,太空电梯是他读本科时候就有的一个梦,也是他选择纳米研究的原因之一。他在科研生涯中只动摇过一次,不是申玉菲用眼前的倒计时威胁他停掉实验,也不是整个宇宙在他头顶违反常理地闪烁,而是他的研究成果被用作杀人武器的时候。他藏身在美洲丛林间,隔着望远镜见证了一场静默中的屠杀。

回国后他结结实实地消沉了几天,挂了史强打来的七八个电话。最后史强在酒吧门口堵到了他,抓着他的手腕说:“汪教授,你们正经人还来这种地方呢?”

来酒吧喝酒怎么就不算正经人了?汪淼喝得其实不算多,但肚子里有火,借着酒劲“嘭”的一下爆发出来。他一把甩开史强的手,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里吼道:“史强,你把我当什么了!”

周围立刻投来许多探究的眼神。史强一头雾水地说:“啊?”

汪淼说:“我不是一把刀。”

史强眨眨眼,一下子笑开了,伸手又来拉他:“你不是刀啊,你是火鸡,是科学家,是人类的大功臣。”

“我的研究不是用来杀人的!”

汪淼还想甩脱对方的桎梏,但这回史强下了狠力气,把他半拖半抱拎到大街上,然后一把搂进怀里。

“又钻牛角尖了是不是?就说你这两天闷闷不乐呢,打电话也不接,一个人跑出来喝酒。”

“史强你松开!”汪淼还在挣扎着,边挣扎边说,“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个魔鬼!”

“你怨我想出了古筝计划啊?”史强问,“船上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开会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提的都是杀人的法子,那些法子怎么没让你觉得不舒服?杀人的刀不是你亲手造的,就不算杀人了?你是在关心那些人的死活呢,还是在担心自己的手不干净?”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汪淼愤怒极了,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你从来没有愧疚之心的吗?!”

“那你说说,这帮家伙呼叫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时候感到愧疚了吗?你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永远有人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做出的选择永远只能拯救一部分人,如果一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那你不光救不了眼前的敌人,身后的朋友也会毁在你手上。”史强的态度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汪淼,你是个科学家,确实不该被卷进这些事儿里,但有句古话叫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发生这么大的动乱,没人能独善其身的。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要反过来用这个选择折磨自己。”

汪淼又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然后慢慢不动了。科学家的个子其实比他还高一点儿,但是瘦得跟纸片一样,不抱紧点儿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史强收紧胳膊继续说道:“人性就是这样,你不想伤害别人,也会有别人来伤害你。你要是一直觉得愧疚,那干脆别活了,把各种东西拱手让人,对面肯定乐开了花,过年还往你坟头挂锦旗。”

汪淼吸了吸鼻子,说:“歪理。”

“哪儿歪了?这都是生活的哲学。你是搞研究的,凡事尽力而为,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别往自己头上揽。原子弹也是伟大的物理学研究成果吧,一研究出来就被拿去杀人了。但原子弹杀的人再多,爱因斯坦也没因为这个就停止科学研究啊。”

汪淼沉默了一会儿,说:“发明原子弹的人是奥本海默。”

“啊?”史强说,“那写《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本书的人叫啥?”

汪淼懒得理他了,只是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吸了满肺苦涩的烟味。

三体将于四百年后入侵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当年的所有知情人员都跟政府签了保密协议,人们对太空中潜在的危机一无所知,一厢情愿地以为未来会变得更好。豆豆学的是人工智能专业,博士毕业之后进技术公司实习了两年,然后和大学同学结了婚。她和丈夫一致决定婚后不要孩子,在社会动荡、经济不景气的当年,丁克是很多年轻人共同的选择。起初两家的父母都不太赞成,后来也就随他们去了,日子是年轻人自己过出来的,时代在变化,没人知道什么才是符合标准答案的人生。

第一座太空电梯的设计稿通过后,光建造基地就花了三年,汪淼的头发一天天变白了,把豆豆愁得不行。小时候看到爸爸头上长了白头发她会立马帮忙拔掉,现在再要拔掉汪淼头上的白发,那还不如直接给他剃个光头。明明只是一年没回家,再见面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进入三十年代后春节期间的年味儿已经很淡了,各家各户不再张灯结彩放鞭炮,猜灯谜闹元宵也成了一种久远的记忆,但合家团圆吃年夜饭的习俗还在,汪淼夫妇甚至每年都会给小两口包红包,豆豆美滋滋地收了,从门外推进来一个箱子,说是送给爸妈的新年礼物。

汪淼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机器人,智能家政系列,解放人类双手,给您一个整洁温馨的家。

“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还没发售呢,这是内测版,带回来给你们试试。”豆豆说,“太阳能充电,二十四小时续航,可方便了。”

感受到外界光源后,机器人的显示屏亮起来,扬声器里传出的竟然是豆豆的声音:“哈喽!亲爱的老爸老妈,需要我来帮忙扫地吗?”

汪淼一惊。这个反应让豆豆很满意,她自豪地介绍道:“这是定制语音,AI个性化领域的最新成果,声纹采集系统可以把机器人的声音设定成亲人或者伴侣的声线。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赛博陪伴的感觉?这次内测的反馈特别好,还有人定制产品预留给冬眠的亲朋好友,等他们解冻醒来,又能听到几十甚至几百年前熟悉的声音了。”

于是,时隔多年之后,汪淼又想起了史强。事到如今他已经差不多接受了两个人都会活得很好、只是再不能相见的现实,但是接受归接受,心里仍旧梗着一道坎儿。既然这个混蛋把计时器当作临别赠礼折磨了他这么多年,那他也应该礼尚往来,给史强留下些什么。

“它还有其他方面能进行个性化设置吗?”汪淼问。

“你问的肯定不是背景颜色和字体字号。更深层次的智能个性化嘛,还在研发阶段。我们项目组的目标是开发一种性格模拟系统,让AI像人一样形成不同的个性,这样的话,机器人对用户的陪伴会更加真实。”

“除了家政功能以外,你们有没有考虑增加其他工作模式?”

“有的,这个只要安装不同的系统就能实现,机器人可以作为护工护理病人,作为保姆照顾小孩,还能给中小学生当辅导老师。”豆豆说,“怎么样,我们这个项目是不是潜力无穷?”

“挺新奇的,是很有前景的产品。”

“那是。你想要我们manager的联系方式吗?他肯定很乐意和你聊一聊,他念叨纳米芯片好几个月了。”

李瑶把饺子端到桌上,笑着说:“豆豆,你这哪是回家吃年夜饭,是帮公司谈合作项目来了。”

“哪有!这不是看爸爸对机器人感兴趣嘛。”

一来二去,纳米中心真的和豆豆所在的科技公司搭上了线,共同开展了一个光子芯片试验项目。汪院士排得满满的日程表上又多出一块内容:每月的月底参与NANO系列助理机器人的研发讨论会。这个项目大概持续了两年,最终因为资金问题叫停了,但汪淼亲自参与测试的初号机没被销毁,被公司寄到了他的家里。

对于机器人项目流产这件事汪淼倒没觉得有多失落,他的主业还是纳米工程,而且再过一段时间,人类史上的第一座太空电梯就要落成了。

电梯试运行的前一晚,汪淼做了一个梦。他很少做梦,更少梦到具体的人。但最近他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太空电梯,一个是给史强的临别礼物。于是太空电梯和史强同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史强还和当年一样,穿着一件老旧的牛仔外套斜靠在安检门框上,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而且看起来健康得不可思议。汪淼从玻璃墙的反射中看到自己也是年轻时的样子,头发乌黑茂密,梳着一个有点呆板的发型,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衬衫衣领熨烫得一丝不苟,仿佛准备去参加一场学术会议。史强冲他笑了笑,调侃道:“汪教授,这身西装挺帅啊。”

汪淼低头整理胸前的领结:“还好吧,专门给太空电梯落成仪式准备的。”

“好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帅气逼人。你看我这成语用的怎么样。”

“别贫了,上电梯。”

两人并肩走进轿厢,里面空荡荡的,跨过门槛之后,舱门立刻在他们身后合上了。耳边响起了发射倒计时,两人连忙坐进座位,戴上头盔,拉下安全杆。在火箭发动机加热的隆隆声中,史强问:“紧张吗?”

“说实话。”汪淼说,“有点。”

“紧张是正常的,毕竟要上天呢。没事儿,我陪你一起。”

“你要不还是下去吧。这是首次运行,风险真的比较大……”

“要下你下。”史强说,“地球没了我照样转。可要是缺了你,”他拍拍座椅的扶手,露出一个傻得冒泡的笑脸,“是真的不行。”

燃料点火时发出响亮的爆裂声,轿厢沿着缆绳冲天而起,在涡轮和超音速冲压的混合动力推进下持续向上攀升,一路朝着万里高空疾驰而去。哪怕在梦境之中,汪淼也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重力从他的眼里挤出了一点水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逐渐扭曲变形,变得朦胧飘渺,似真似幻。

“没什么不行的。”他轻声说,“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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