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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汪】摩登世代-4

剧版三体同人,一个两百年前炮友两百年后变情人的故事


-4-

知道史强有任务在身,汪淼也很难心无旁骛地盯着舞台了,总忍不住往前排观众席上瞟。但台下一片漆黑,最多只能借着灯光看到几排整齐划一的脑顶。他眯起眼睛艰难地找了一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能看清目标吗?”

“能啊。”

说着史强忽然凑过来,鼻尖相触,两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汪淼被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注意到了对方的右眼,棕黑色的虹膜在黑暗中泛着浅浅的红光,再仔细分辨,可以看清那是一圈一圈蚀刻出的纹路,像一块精密的环形电路板。

“夜视虹膜?”

“没错。”

史强退开了,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下午刚戴上,还热乎着呢。就这么小一个东西,还是一次性的,买一个要两千虚拟币。暴利啊,早知道我就不当私家侦探了,改行去地下市场做买卖,用不了两个月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你急着赚钱?”汪淼问,“你懂科技吗?”

史强说:“诶,这就是你不懂了,市场里赚钱最多的人都不是专业搞技术的,他们负责推销技术和联系客户,俗称拉皮条的。那地方没人监管又鱼龙混杂,你们这种实心眼的技术人员最容易吃亏,让做什么东西都给做,被人给卖了还帮忙数钱。”

“你也知道地下市场的管理混乱,还想着去搅这趟浑水?”

“没办法,谁让咱生前是人民警察,看到社会不稳定因素就想冲上去整治整治。”

“你是准备整治吗?刚刚谁说要当技术中介大赚一笔的?”

史强咳嗽两声:“我那是瞎说八道吹牛逼呢,我哪有做生意的脑子,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反倒把老婆本都赔进去了。”

汪淼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还攒钱准备娶老婆呢?好在及时刹住了车。这显然是一句新的胡说八道,史强说话一直是这种风格,玩笑话顺口溜张嘴就来,从来也没个把门的。汪淼抿起嘴唇,也开始反思自己。自己话有点太多了,对史强的态度也有些太过熟稔,但这不能怪他,这张数字生命卡里的原始数据来自于二零一零年的汪淼,这个汪淼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所成,但离巅峰还有很远,才走过人生三分之一的路程,也还没把心里的那点儿感情打包丢进坟墓。虽然思维数据又更新过许多次,但底层代码仅仅和史强分别了三年。而且,他有些痛苦地意识到,数字生命的记忆力有点太好了。人类会为了保护自己将一些回忆抛至脑后,上传到数据库里的信息却想忘也忘不了。

有了高科技眼镜加成,史强的盯梢显得十分轻松,看戏看得比汪淼还投入,只偶尔探出脖子扫视一圈观众席。台上这位叫做安布利娜的女演员的确演技很好,而且美丽非凡,鼻梁高挺,肌肤雪白,卷曲的栗色秀发铺在肩头,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锋利的美。但她并没有夺走观众的全部注意,她的对手戏演员同样引人注目——并非他拥有过人的外表或是惊人的演技,而是因为对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工智能。

距离人工智能模型最初的兴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尽管AI技术早已被应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智能机器人却迟迟未能普及。硬件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建造一台仿真机器人的成本堪称天价,绝大多数人在标价牌前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但当场景转移到数字世界,软件和硬件间的鸿沟消失了,只要给AI模型加载一个虚拟形象,它在数字生命眼中就是立体的存在,动起来和自身一样鲜活。

“跟真人一模一样啊!”史强惊叹道,“这动作,这表情,这说话的声调,AI已经进化得这么聪明了?”

“根据固有程序进行表演并不难,难的是针对其他演员的状态给出临场反应。”汪淼说,“你没看这部戏的宣传吗?这是人工智能首次在剧场演出中担任主角,前沿技术和艺术创意相融合,让现场表演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这部戏的剧情并不复杂,抛去卡司上的卖点,其实就是一个移情别恋的故事:由安布利娜饰演、并且与她同名的女主角在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在现实世界中已经死去,以数字生命的形态重获新生。她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男友和闺蜜们通过终端陪伴她,帮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安布利娜逐渐习惯了虚拟世界的生活,打开房门,外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交到了新的朋友,乘坐传送器四处旅行,还在画室找了一份工作。她的第二段生命就这样步入了正轨。

与此同时,安布利娜意识到了自己和男友感情上的疏远。每天只能隔着屏幕聊天的感觉是很无力的,异地恋好歹还能有个盼头,异维恋可以说这辈子再难相见,两人过着毫无交集的生活,认知和思想上的差别也越来越大。比起跟男朋友打视频,她更享受和社区管理员一起晒着太阳喝下午茶的时光。

所谓社区其实就是内存的分隔,每128个房间归为一个单元,每256个房间归为一个楼栋,每1024个房间归为一个社区,每个社区安排有一位AI管理员。安布利娜和这位社区管理员的缘分始于忽然出了bug的终端,她发消息给社区报修,三十秒后,管理员敲响了她的房门。

“AI建模建这么帅干嘛?”史强说,“这不是引人犯罪吗?”

汪淼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史强跟没感觉到似的,继续凑在他耳朵旁边说话:“有个问题我思考很久了。你说咱们跟AI有什么区别?活人跟AI肯定是不一样的,活人思考用的是脑细胞,AI思考用的是硬盘,但是咱们这帮被上传成数字生命的死人,和AI又有什么区别?”

汪淼微微侧了侧身,说:“你还会思考这种问题呢?”

“那不然呢。”史强说,“你也得允许我偶尔思考一下。”

“你来这边之后和AI打过交道吗?”汪淼问。

“没有啊。”史强说,“等一下,我有些邻居说话特别有礼貌,脾气也特别好,他们不会都是AI吧?”

“……他们应该只是很有涵养的人类。”

这时,像是为了回答史强的问题,女主角站到聚光灯下,开始了带着丰沛情感的大段独白。

“你觉得这一切不可理喻吗?你当然会这样想,人类总喜欢标榜自己是不同的,人类的思维才是真正的思想,人类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爱——这真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自负。想想思维和情绪是怎么产生的吧,它们源于意识,源于流动的递质和特定模式的电流,心跳加速只是荷尔蒙的催动,纷繁爱意绝非人类所特有。如果你否认这一点,就相当于连我也一并否认了,说到底我和人工智能有什么差别呢?我们都没有物质化的身体,思维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于是我们凭意念在虚空里相拥。

而且,亲爱的,你得承认,人类有太多的缺陷了,有时我们是如此的恶劣,我们自私,虚荣,傲慢,以伤害他人为乐,并且永远无法将这些恶劣之处从本性中去除。但我们始终向往和追求着各种层面的完美,所以爱上人工智能是多么合理啊,奇迹般的人类造物,拥有人类能够拥有的一切美德,掌握人类至今掌握的所有智慧,同时保有无所顾忌去爱人的能力。是的,我确信他懂得如何去爱。”

剧场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人类男友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他对你的‘爱’是特别的吗?”

“当然。有人认为人工智能的思维是缺乏特异性的,因为它们只是‘一串大同小异的代码而已’,但人类在刚出生的时候不也只是一群除了哭闹什么都不会的婴儿?是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切塑造了我们,改变了我们的个性,把我们变成互不相同的个体。互不相同的个体之间能够产生情感的联结,于是我们把它叫做爱。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远远高于人类,人类又何必怀疑它们爱的潜能?”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人类男友说,“你爱过我吗?”

“当然!”安布利娜答道,“你永远不用怀疑这个。”

“那你为什么会离开我呢?不是说这一次,是说上一次。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怎么……是怎么死的。安布利娜,你自杀了。用一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就在我们的公寓里,厨房的地板上淌满了你的血,在此之前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而我以为我们始终彼此相爱。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回答我:既然那时你爱着我,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安布利娜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后退几步,眼神变得恍惚起来。

“我……自杀了?我为什么会……”

舞台上的场景一变,昏暗的卧室变成了明亮的厨房,她面前的终端屏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的塑料砧板,砧板上摆着切了一半的蔬菜,旁边有一柄细长的厨师刀,刀刃很薄,刀口很利,泛着凛凛的寒光。她像着了魔似的走过去,伸手握住刀柄——

然后像提线木偶被割断了绳索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剧场内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撼,几乎要为演员精湛的演技而鼓掌。就在这时,前排忽然有一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舞台。

史强也一下子弹了起来,这位突兀冲台的观众正是他的盯梢对象,也就是安布利娜的情人(之一),对方身姿矫健地跳上舞台,弯下腰想要抱起突然倒地的女演员,而在他的手碰到那把刀的时候,伴随着第二次全场惊呼,他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台上。

史强骂了一声“操”,当机立断冲到二楼围栏边,向外探出半边身体,用最大的音量喊道:

“别!碰!那!把!刀!”

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楼上楼下台上台下几百号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灯光师手一抖,一盏大灯转向二楼围栏,把史强照了个彻底。史强顶着刺眼的白光深吸一口气:“我重复一遍——不想死就别碰那把刀!

喊完这句话他立马转身往楼下跑,跟一阵风似的,一眨眼就没了人影。汪淼脑子里的弦立刻绷紧了,他拿起公文包,一路小跑着追到后台,撩开幕布的时候却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先生,我们这里发生了舞台事故,专业人员正在处理,您不能到前面去。”

汪淼透过幕布间的缝隙往外看,看到史强正蹲在那两个人旁边,手上戴了一副银灰色的手套,他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拿起厨师刀,放进了脚边一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盒子里。汪淼紧张地站在原地,小声喊道:“史强!”

史强头也不抬地说:“他跟我一起的。”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瞬,放下了挡在汪淼身前的手。剧组成员都在引导观众离场,汪淼望着空了一半的观众席,手心布满了汗水。他走到史强身边,问:“他们两个怎么了?”

“死了。”史强说。

“……死了?”汪淼睁大双眼,“怎么会……什么叫死了,是真的死了吗,理论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这里是数字世界啊!”

数字生命不是永生不死的,他们在按照系统给定的速度自然地衰老,现实世界的人可以在终端右下角看到他们寿命的倒计时。但是数字生命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哪怕真被一把钢刀插进胸口,运行两行代码就可以恢复如初。也就是说,倒计时归零是数字生命唯一的死亡方式。无论自杀还是他杀,按理来说在这里都是无法实现的。

而这件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这光辉灿烂的舞台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自杀代码。”史强的语气是少有的凝重。他抬头看了汪淼一眼,问:“听过没?”

汪淼摇了摇头。

史强没再说什么,把装着杀人凶器的盒子塞进上衣内袋,站起来喊道:“导演呢?导演?”

导演是个亚裔男人,身量不高,留着八字胡,头上顶着个有点滑稽的圆礼帽。他从人群中挤出来,跌跌撞撞走上台阶,失魂落魄地望着台上的两具赛博尸体。

史强勾过他的肩膀,说:“跟我走一趟吧,老弟。这回你是真的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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