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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所遇非君子

苏梦枕x白愁飞,书版同人,一个欢乐的现代AU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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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按响门铃之后在走廊里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开门的却不是自家少爷。两个人隔着门框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找苏梦枕啊?”白愁飞一手抓着门把,一手举着牙刷,嘴唇上还沾着白色的泡沫,“他还没起。”

杨无邪的神思有些恍惚,表面上强作镇定,精神世界中已然发生两起八点零级大地震,地层板块断裂,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再三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用的是苏梦枕的牙刷。”

“嗯。”白愁飞含糊地说,“我忘买了。”这个答案没能解开杨无邪心中的任何一个疑惑,只给他本就不甚稳定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而白愁飞不仅理直气壮,甚至反将一军,质问道:“你怎么连苏梦枕的牙刷长什么样都记得?”

“因为是我给他买的。”杨无邪说。

“挺好用的。”白愁飞说,“你再给他买一个吧。”

杨无邪还没把疑惑的表情完整地做出来,门已经在他眼前“嘭”地合上了,留在门外的唯有簌簌落下的灰尘,以及白愁飞轻飘飘的一句:“这个归我了。”

关门的声音很响,苏梦枕被吵醒了。他一直睡眠很浅,半夜楼上有人走路都能把他惊醒。但年关将至,公司发来的文件在电脑桌面上铺成一片Microsoft的海洋,他被报表折磨了整整一周,终于在昨天凌晨四点处理完了所有工作,丢开电脑蒙头大睡。这可能是本月来他睡的第一个好觉,但连续熬的夜不是能轻易补回来的,他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太阳穴还在闷闷地疼。

白愁飞昨晚却睡得很早,洗漱过后容光焕发地往床头一站,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平时用的东西有什么不是杨无邪给你买的?”

苏梦枕沉默了一会儿,说:“安全套?”

白愁飞往床头踹了一脚:“别插科打诨,这个我他妈当然知道。”床上用品向来由白愁飞亲自采购,保质保量,花样繁多,每晚来三次也能保证半个月不重样。苏梦枕很好奇淘宝大数据对他的定位究竟是什么,才能把各种富有奇思妙想的产品精准推送到对方的购物车里。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落进来,在被子上映出一道明亮的白光。苏梦枕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困倦地问:“无邪刚刚来了?”

“让我赶走了。”白愁飞说,“你又不是三岁,还需要保姆呢?”

“他不是保姆,是朋友。”

“哦,我知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吧。”

苏梦枕看了他一眼,说:“一大早发什么邪火。”

“已经中午了。”白愁飞抱臂站着,不依不饶地问,“大中午的杨无邪来找你干嘛?”

苏梦枕拿过手机,消息栏显示在过去的五分钟内杨无邪给他发了二十三条微信,聊天框里的感叹号加起来可以绕公司大楼的三圈。

“本来要给我送纸质材料,看到你太惊讶,给忘了。”

“至于吗。”白愁飞说,“难道苏公子从来不带人回家?”

苏梦枕没说话,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了五秒钟,白愁飞的眉毛一点点挑了起来。在他开口之前,苏梦枕穿上拖鞋站起了身。

“该吃午饭了。”苏梦枕说,“你点外卖吧,我去洗个澡。”

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白愁飞揽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回了床上。苏梦枕的眼睛恰好被那道阳光晃着,闭上眼,湿漉漉的亲吻就立刻落在他的眼皮上,把睫毛打湿成一绺一绺。他半心半意地推拒了两下,拖鞋“啪嗒”一声落回地面,伏在身上的人一点退开的意思都没有,整个人缠上来,灵活的舌头直往他嘴里钻。

我还没刷牙呢,苏梦枕心想。但他的嘴里已经满是熟悉的牙膏味儿了。

 

外卖送到的时间很合适,苏梦枕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慢吞吞来到餐桌前,他习惯坐的位置上放着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杨无邪送来的文件。白愁飞正在把快餐盒一个一个从塑料袋里往外拿,餐盒餐碗浩浩荡荡铺了一桌子。

“你保姆刚刚又来了一趟,把东西挂在防盗门门把手上了。”白愁飞说,“这么随便,不怕公司机密被人顺走吗?”

“这栋楼里没几个住户。”苏梦枕把文件抽出来草草看了两眼,重新放回袋子里,“而且走廊安了摄像头。”

“什么。”白愁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我们在门口……不都被拍到了?”

苏梦枕笑了笑,抽出一张湿纸巾,边擦手边说:“你还害怕这个呢?”

白愁飞说:“我怕视频流出之后你爸派人把我暗杀了。”

“监控录像是加密的,过了二十四小时自动删除。”

白愁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苏梦枕掰开一次性筷子,慢条斯理地打磨上面的竹刺。桌上摆的大多是清淡爽口的菜品,餐桌正中一道鲫鱼汤散发出阵阵香气,是街对面那家餐馆的拿手招牌。粤菜是为数不多两个人都能吃的菜系,苏公子自小体弱,日常饮食被迫变得十分讲究:忌重油重盐,忌辛辣刺激,生鲜冷腻也一概不能沾。刚住到一起的时候白愁飞还装模作样陪他吃轻食和营养粥,一周下来瘦了足足五斤,精神萎靡面有菜色,苏梦枕看着好笑,把人带出去请了一顿烧烤,小酥肉黄牛肉五花肉都进了白愁飞的肚子,他自己坐在旁边啃烤面包。经此一役,两人约法三章,此后各吃各的,没必要在这种地方相互迁就。

望着满桌饭菜,苏梦枕忍不住说:“吃得了吗,点这么多。”

“哪儿多了。”白愁飞说,“你是不是忘记今天小石头要来了?”

苏梦枕一愣,他过去半个月每天忙得昼夜颠倒,确实把这个约定给忘了。王小石是白愁飞的室友,两人虽然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却阴差阳错地成了至交,实习期开始之后,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出租屋,已经合租了将近一年。白愁飞搬出来得很突然,不少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王小石自告奋勇帮忙送过来,顺便还能认个门,外加和嫂子打个招呼。

白愁飞被嫂子这个称呼雷得头皮发麻,麻劲儿过去了又感到一丝微妙的得意。整个汴梁大学没人不知道苏梦枕的名字,哪怕他在五年前就已经远渡重洋,校园论坛上依旧流传着管院风云学长的传说。而借着温柔这层关系,王小石和苏梦枕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还加了微信好友。既然一见面就能认出来,白愁飞也就懒得纠正王小石对于自己同居对象的幻想。

“你收拾卧室了吗?”苏梦枕问。

“没有。”白愁飞说。

“你不是说今天王小石要来?”

“别让他进去不就得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铃响了,白愁飞起身去开门,发现曹操出行新年大酬宾,开盖有奖,买一赠一。温柔从王小石身后冒出来,惊奇地说:“咦,师兄,你怎么也在!”

白愁飞皱眉道:“我好像没邀请你吧?”

“好你个臭阿飞,聚餐不请本小姐还好意思说?”温柔一点儿不跟他客气,踩着高跟鞋就迈进了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像一只好奇的小鸟,“装修得很不错嘛。你女朋友呢?不会躲出去了吧,我和小石头可是专门来看她的。”

“看他干嘛?”白愁飞问。

“看到真人才好打赌哇。”

“赌什么?”

“当然是赌你们两个多久之后分手。”

白愁飞凉飕飕地说:“这还不到半个月,你们就盼着我分手了?”

“没有,哪能盼着啊!作为朋友,我们当然希望你能安定下来。”王小石把两个大行李箱搬进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今天上午温柔来找你,我就把你搬出去的事情告诉她了。她一定要跟过来看看你的新家。”

“和你的新女朋友!”温柔说,“这学期第四个了吧?换这么勤快,也不嫌累。”

白愁飞说:“你记这么清楚,不嫌累吗?”

客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王小石连忙打圆场:“哎呀,你俩别这样,每次一见面就掐架,不嫌累吗?话说回来,嫂子出门干什么去了?”

坐在餐桌前的苏梦枕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像是被水呛住了。温柔也嚷嚷起来:“对呀,人到底在哪呢?不至于躲着我们吧?啊!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正好吵架了!大白菜这个臭脾气,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把人气得离家出走。”

“不劳你费心。”白愁飞露齿一笑,“你嫂子跟我感情好着呢。”

“白愁飞。”苏梦枕说,“可以了。都过来吃饭吧。”

于是战场从起居室转移到了餐厅,饭桌旁又添了一张凳子,四个人围坐在桌前,每人盛了一碗米饭。温柔胡乱扒拉了两口,感觉食不知味的,干脆放下筷子,问苏梦枕:“师兄,你跟大白菜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白愁飞在旁边插嘴:“这还要托你的福。”

“没跟你说话。”温柔白了他一眼,又巴巴地凑到苏梦枕面前,问,“师兄,你和死阿飞的新欢见过面吗?”

苏梦枕沉默两秒,有些无奈地答道:“见过。”

温柔精神一振:“漂亮吗?什么类型的?是不是很聪明?多大年纪了?和阿飞怎么认识的?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吗?”

苏梦枕又沉默了一会儿,把视线转向白愁飞。白愁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问你呢。”

苏梦枕说:“我不太好回答。”

白愁飞笑了:“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我看上的人,自然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

温柔还没见他在谈到哪任女朋友的时候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语气也变得酸溜溜的:“真这么好呀?又骗到哪个专业的学妹了?”

“他比我大五岁,已经毕业了,算是我们的校友。”白愁飞说。

王小石震惊:“御姐啊?”

苏梦枕捂着嘴又咳了个惊天动地。白愁飞腾出一只手来替他顺气,边顺还边说:“别吃太急了,小心呛着。”

温柔不甘心地问:“人家都毕业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新年舞会上认识的。”

“哈?!你当时穿成那样,也能有艳遇啊?”

“所以说托你的福。”

“等一下。”温柔眉头一皱,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我那天没看到你跟哪个美女聊天啊,你不会偷偷溜进女厕所了吧?”

白愁飞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温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拍着桌子就要和白愁飞拼命,王小石连忙起身阻拦,却又不敢真的动手,只能连哄带劝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一片吵嚷之中,白愁飞清了清嗓子,悠悠开口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新交的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正在打闹的两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定格几秒之后,齐刷刷转头看向白愁飞。白愁飞好整以暇地回望,于是王小石和温柔慢慢松开彼此,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王小石深吸一口气,说:“大白,雷纯学姐对你的打击这么严重吗?”

“……什么鬼。”白愁飞说,“我本来就是双性恋。”

“但我认识你之后,你的每任对象都是女的!”

白愁飞不耐烦地说:“现在你见过男的了。”见王小石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又说,“怎么,你恐同吗?”

“什么,当然不!”王小石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我就是,就是有点惊讶。我怎么可能恐同呢?爱情当然是不分性别的……啊!你男朋友不会是怕我们不接受才躲出去的吧?这都是误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梦枕说,“他一直在这个屋子里。”

 

如果沉默是金,饭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已经盖上了一层金箔。王小石花了五分钟试图消化这个消息,然后悲哀地发现今天中午注定要消化不良了。而温柔第一时间给杨无邪发消息求证,消息内容包括十七个问号和二十五个叹号,外加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我师兄和大白菜”七个大字。杨无邪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了五分钟,最后回了一张老猫流泪表情包。

温柔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转过身问苏梦枕:“师兄,你真的在和这家伙谈恋爱啊?”

白愁飞挑眉:“要我们当着你俩的面舌吻来证明吗?”

苏梦枕说:“想都别想。”

白愁飞眉毛眼睛立刻耷拉下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苏梦枕瞧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肉。

“我和白愁飞确实处于恋爱关系中。”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温柔问。

“不到半个月。”

“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这里离公司和学校都比较近,方便通勤。”

“苏伯伯知道吗?”

苏梦枕轻笑一声:“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温柔惊讶:“他没有反对你们吗?”

“暂时没空管吧。”白愁飞说,“我可是一直等着他呢,每天都在想象着金风细雨楼的董事长走到我面前,把一张支票拍在桌上,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苏梦枕的脸上写满了无语,白愁飞冲他莞尔一笑,甜蜜地承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一定拿起支票转身就走。”

“想得有点太美了。”苏梦枕评价道。

王小石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如坐针毡,一双大眼睛控制不住地往温柔脸上瞟。女孩咬着嘴唇,明显在很努力地控制情绪,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对苏梦枕说:“师兄,我们能单独谈一谈吗?”

苏梦枕点点头,两人一同起身去了书房,房门合拢,客厅归于寂静,剩下的两个人在饭桌旁默然对视。

“你也要跟我谈谈吗?”白愁飞问。

王小石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地问:“这个屋子的隔音怎么样?”

“应该挺好的吧。”白愁飞说,“不然我俩应该早被邻居投诉了。”

王小石又露出了被口水呛住的表情。他捏着筷子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苏学长知道温柔喜欢你吗?”

“原本应该是不知道的。”白愁飞说,“现在肯定知道了,而且十有八九也看出了你喜欢温柔。”

王小石垂着脑袋,像只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

“都怪我,带温柔来之前没有打过招呼。她今天忽然跑来找我们,发现我在收拾东西,准备送到你这里,就非要跟过来参观……你和苏学长的关系不会被温柔影响吧?苏学长看起来真的挺关心她的。”

“她为什么会影响我们?”白愁飞感到莫名其妙,“你是觉得苏梦枕长得像孔融,还是我长得像梨啊?”

王小石看起来依旧十分忧虑,白愁飞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干嘛愁眉苦脸的?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再加把劲,没准过半个月就能跟温大小姐脱单了。”

“大白。”王小石忽然抬眼看着他,严肃地问,“你对苏学长的态度,也像对雷纯学姐一样吗?”

 

白愁飞和雷纯的缘分要从入学说起,开学第一天,两人就成了院长钦点的门面担当,直接被押送去礼仪队,作为管理学院的金童玉女参加各大活动和颁奖典礼,是远近闻名的拍照吉祥物。从大一开始,白愁飞就不吝于表示对雷纯的好感,奈何雷家小姐有一门板上钉钉的娃娃亲,订婚对象正是本院的传奇学长,校园风云人物苏梦枕。这位大名鼎鼎的苏公子尽管身在国外,却留下了大堆奖项挂在荣誉墙上供后人瞻仰,每次雷纯面对热烈的追求者,都会羞涩一笑,搬出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未婚夫。然而天公不作美,三年过去,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竞争从地底下搬到了台面上,两家集团的董事长也正式撕破了脸皮,苏梦枕和雷纯的婚约就此作废,于是汴大无数青春少男的心思重新活跃起来,纷纷摩拳擦掌,打算对校花展开猛烈的追求。

白愁飞正是蠢蠢欲动的追求者之一。他在心中做了一番计较,认为自己有三个优势:一是长相,二是成绩,三是他和雷纯真的认识。虽然算不上蓝颜知己,好歹也是半个熟人,比那群跟女神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大半天的家伙高出不知多少。新年将至,管理学院和医学院策划了一场联谊舞会,时间定在跨年夜,各年级的学生都能参加,白愁飞就打算在这个时候邀请雷纯跳一支舞。如果气氛融洽,进展顺利,舞池当然是一个非常适合表白的地方。

他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王小石,于是没过几天,消息就传进了温柔的耳朵里。当天下午,温柔专门在教室门口堵到了白愁飞,然后把他拉进角落,神神秘秘地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纯姐姐的秘密。”

“什么事?”白愁飞问。

“你先答应再说。”

“你要我邀请你当舞伴吗?”

“嘁,你少自作多情,我已经答应小石头了!”

“那是什么事?”

“你先答应嘛。”

“爱说不说。”白愁飞赶着去食堂打饭,撂下四个字转身就走,温柔急了,在他身后喊道:“因为这个秘密,你跟纯姐姐表白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白愁飞脚步一顿,又折返了回来,垂下眼睛盯着她。温柔抱起手臂,得意地问:“答不答应?”

“答应。”白愁飞干脆地说道,“什么秘密?”

温柔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了,才凑到白愁飞身边,低声说:“纯姐姐不喜欢男人。”

白愁飞眨了眨眼。

“什么?”他问,“你的意思是,雷纯是蕾丝吗?”

温柔点了点头,又连忙补充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往外说啊!”

白愁飞货真价实地惊讶了一阵,心念一转,又问:“那她之前和金风细雨楼少董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家族联姻呗,都是长辈们想出来的权宜之计,现在企业间的形势变了,婚约也就跟着取消了。不过我师兄是真的喜欢她,知道他们不可能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可伤心了,到现在都一直没交过女朋友。”

白愁飞又默默望洋兴叹了一会儿,不无遗憾地说:“好吧,谢了。没你这个消息,我这回真要尴尬。”

“光口头感谢可不行,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到底要我答应做什么?”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温柔冲他挥挥手,背上单肩包欢快地走了。白愁飞一个人吃完晚饭,又去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晚上回到出租屋的时候王小石正在客厅扫地,见他回来了,立刻把扫帚一丢,说:“温柔都告诉我了!”

白愁飞十分无语:“你俩每天除了聊八卦没点正事做啊?”

“这不是怕你失恋之后伤心过度嘛。”王小石变戏法似的从沙发后面掏出两瓶啤酒,“来,兄弟陪你喝!”

白愁飞说:“这算哪门子失恋。”但还是把啤酒接了过来。

“暗恋失败也算失恋!”

“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出我伤心了?”

“唔,我以为她和你的其他前女友不一样?其他人你都没什么留恋的感觉,但对她念念不忘的。”王小石说,“而且你之前自己说过啊,对雷纯学姐是一见钟情,自第一次在入学典礼上见面起,就认定她是此生挚爱……”

“你还相信真爱这一套呢?”白愁飞撬开瓶盖,拿着酒瓶随意地坐到沙发上,“她是六分半堂雷老总的独生女,谁娶了她,就相当于空手套来了几十个亿。你看见不远处冒出一座金山,不会立马坠入爱河吗?”

王小石呆呆站在客厅中央,看起来相当的幻灭。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她,只是看中了她的家世背景?”

白愁飞灌了一口酒,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她确实挺漂亮的。”

 

“你对苏学长也是这样吗?”王小石又重复了一次,神情十分认真,白愁飞也不由得正经起来,他放下筷子,清晰地回复道:“当然不可能一样。”

王小石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就听白愁飞说:“我跟苏梦枕又没法结婚。”

王小石说:“……啊?”

“如果我和雷纯结了婚,从她爹手里继承的公司股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离婚的时候财产分割原则得按民法典来。但我跟苏梦枕的关系不受法律保护,一旦没了感情,就是一拍两散。”白愁飞说,“你说是吧?”

王小石觉得自己好像被说服了,又好像没有,这个答案好像已经十分的明确,但白愁飞答的和自己问的又好像根本是两件事。白愁飞看他迷茫困惑的样子,直白地问:“你对我的感情生活有意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小石连连摆手,“我只是有点担心,大家在同一个圈子里,朋友间彼此认识,以后没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我连自己的感情生活都没搞明白呢。”

“你总想着皆大欢喜。”白愁飞说,“但天底下往往没有这么完美的事。”

王小石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猜他们两个在聊什么?”

白愁飞没所谓地说:“聊我呗。”

 

“我有一个疑问。”温柔说,“要怎么才能知道谁是对的人呢?”

苏梦枕显然不常被人请教情感问题,他靠在椅背上思索着,凭一己之力将书房变成了金风细雨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我认为没有人能明确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苏梦枕说。

温柔抿起嘴唇,无意识地拨弄着书桌上的摆件:“我之前以为,遇到的这个人时候一定会产生被丘比特射中的感觉,会发现世界变得无比明亮,会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生活美好得不得了。”

“你现在不这样想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发现这些感觉好像是不够的,也不是不够,就是……没有那么可信。情绪这个东西好复杂,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经常来不及弄明白就已经消失了,留下很不浪漫的一地鸡毛。”

“这听起来像是你不相信爱情了。”

“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就是有点难受,但又不知道该期待什么。”

“没关系的。”苏梦枕温和地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不可救药多了,起码你没有花费十年为一个不可能的婚约做准备。”

“啊呀。”温柔笑起来,“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是你更惨一点。”

苏梦枕也笑了,气氛一下子松快了很多。苏家和温家是世交,几乎每年春节两家长辈都会带着孩子一起去度假。苏梦枕比温柔大了将近十岁,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长,但温柔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兄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能是因为她五岁那年失足掉进游泳池的时候是苏梦枕跳下来救了她。小女娃一边咳嗽呛水一边哇哇大哭,苏梦枕手足无措地给她披了两层毯子,然后自己躺在床上烧了好几天。

“我还以为是自己太笨了呢,结果连师兄这么聪明的人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原来大家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谁能遥遥领先。”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苏梦枕说,“换个思路想想,如果不需要带着答案才能继续生活,那也许这个问题本身并没有多大意义。”

温柔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于是苏梦枕继续说道:“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它始终存在,那就去相信它,如果它转瞬即逝,那就在它出现的瞬间牢牢抓住。如果在每个时刻都能遵从心的声音,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没什么值得后悔。”

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温柔沉默着,有时候她也不完全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年底的时候汴梁下了一场大雪,新年舞会越来越近了,温柔耐着性子等了足足半个月,没等来白愁飞的邀请,反而等到了对方准备在舞会上向雷纯告白的消息,还有一个紧张不已的王小石。王小石把她拉到圣诞树底下,红着耳朵问:温柔,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温柔感到一颗心脏在胸口飞快地跳动,像是马上要变成一只小鸟或者一群蝴蝶,扑扇着翅膀从嘴巴里飞出来。她不知道促使自己点头的力量有几分源自少年热切而局促的眼神,又有几分源自心底那颗酸溜溜的种子。一晚上过去,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抽出了细长的枝条,又过了两天,枝头便挂满了酸溜溜的水果。再三纠结过后,温柔还是决定把雷纯的真实性向告诉白愁飞,打断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告白计划。

但哪怕没有了雷纯,白愁飞还是可能在舞会上邀请其他人。温柔苦思冥想了大半天,想出一个自认为精妙绝伦的办法。

 

白愁飞说:“你疯了。”

温柔说:“你答应我的!”

白愁飞说:“我看上去像是会遵守约定的人吗?”

“啊?你不许反悔!这套衣服可贵了,专门按你的尺寸订做的,赶紧穿上试试。”

温柔兴致勃勃地说着,一个劲儿把手中的东西往他怀里塞。那是一套藏蓝色的晚礼服,精美的绣纹,华丽的裙摆,外层薄纱的质感像水一样冰凉柔和,做工和设计都无可挑剔,如果他穿着这件长裙去参加舞会,第二天绝对能火遍全院系,名扬大学城。

白愁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崩溃地问:“你这是什么癖好?”

温柔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瞎说什么,让你穿裙子当然是有原因的,你得在舞会上完成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

“邀请我师兄苏梦枕跳一支舞。”

“……哈?”白愁飞更疑惑了,“这就是你逼我答应的事?怎么跟那个传说中苏梦枕有关系,他不是去斯坦福深造了吗?”

“今年六月毕业的,已经回国小半年了,这次作为荣誉校友受邀来参加我们的新年舞会。”

“你还担心到时候没人约他跳舞吗?”

“我是担心到时候他对着纯姐姐黯然伤神!”

“那干嘛来找我,为什么不正儿八经地帮他找个妹子?”

“因为你长得好看呗。”温柔说,“整个学院里,在长相这方面能跟纯姐姐相提并论的就只有你了。”

白愁飞眼珠转了转,问:“苏梦枕是个颜控啊?”

“师兄才没有那么肤浅。我问过他发小了,他挑女朋友有三个标准:一要好看,二要聪明,三要善良。外貌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准入门槛。”

“所以他是个很挑剔的颜控。”

“去你的。”温柔说,“你那天可是答应我了,说话不算话是小狗,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再也不来找你玩儿了。喏,衣服放这里了,离舞会还有三天,穿不穿你自己看着办。”

白愁飞说:“我看上去像是不遵守约定的人吗?”

 

三天后,言出必行的白愁飞身穿晚礼服出现在了新年舞会的现场。他刻意避开了管院的同学,跟着王小石和温柔混迹在医学生堆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他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穿了一件华丽至极的衣服,脸上还带着温柔给他化的淡妆,气质不是一般的妖孽,站在哪里都会引得他人频频侧目。王小石幸灾乐祸的,掏出手机对着他一顿猛拍。白愁飞咬牙切齿地说:“王小石,把所有照片都删掉,否则今天晚上我趁你睡着的时候用指甲刀把你给暗杀了。”

“啊呀。”王小石欢快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愁飞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温柔把他的手按下去,亲亲热热地揽着他一边胳膊,说:“白愁飞,注意形象,做个淑女行不行。”

白愁飞说:“我连你一起杀了。”

温柔和王小石捂着脸,笑得更加猖狂了。在白愁飞耐心耗尽,抄起餐叉原地行凶之前,舞会终于开始了,乐声响起,一对对盛装打扮的年轻人手牵着手滑入舞池,随着音符和灯光律动旋转。温柔拉着白愁飞穿过人群,朝不远处指了指:“看到没,那个就是我师兄。”

苏梦枕显然是永远不会泯然众人的那种类型,同样的黑色燕尾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让人能一眼将他辨认出来。苏梦枕手中拿着高脚杯,正偏过头和身边的人说话。

“那个是杨无邪,我师兄的发小。”温柔推了白愁飞一把,“去吧!看好你!”

对于下定决心去做的事,白愁飞向来不会扭捏或者犹豫。他提起裙摆,迈步穿过略显拥挤的大堂,款款走到了苏梦枕面前。苏梦枕站的位置是管院学生聚集的区域,白愁飞一出现,立刻被许多人认了出来,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白愁飞压根没理会其他人的目光,直接对苏梦枕说:“你好。”

苏梦枕的视线移了过来。

“我叫白愁飞。”白愁飞说。

苏梦枕点头:“你好。”

白愁飞问:“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四周传来一阵吸气的声音,苏梦枕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任谁在舞会上被一位穿着晚礼服的漂亮男人搭讪,第一反应都会是惊讶非常。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彬彬有礼地回道:“抱歉,我今晚没有与人共舞的打算。”

漂亮男人平静地说:“哦。”然后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方圆十米内顿时变得十分安静,杨无邪凑到苏梦枕耳边,悄声问:“什么情况?”

苏梦枕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今夜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他不准备深入探究,周围学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却不停往他耳朵里钻。白愁飞在院系内的知名度相当高,只不过不全是好名声,有多少人向他表示过崇拜和爱慕,就有更多人暗地里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赶紧犯事被学校开除。如今逮到这个机会,立刻凑作一堆嘲讽起来。

“姓白的刚才在干什么?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就是。没看见人家苏学长理都不想理他。”

“他怎么穿成这样?你别说,还挺正点的,哈哈哈。”

“深藏不露啊,四年了,谁能想到这小子是个异装癖。”

“他别是个trans吧?”

“不是吧,如果他是T,那他交过的那么多女朋友算什么,同性恋吗?”

几个人的讨论引起一阵小范围的哄笑,苏梦枕垂眼听着,眉毛越皱越深,杨无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公子……”

苏梦枕摇摇头,放下酒杯,抬手整理了一下领结,大步朝对面走去。

白愁飞已经回到了王小石和温柔那边,三个人挤在王小石的手机屏幕前观看他刚才拍摄的视频,这段视频被命名为“蓝孔雀求偶失败珍贵影像.mp4”,白愁飞说:“你死定了,王小石,今晚蓝孔雀的鞋跟就会插爆你的眼珠。”

王小石立刻护住眼睛,动作浮夸地后退了两步。温柔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白愁飞磨牙道:“说什么怕苏梦枕伤心难过,你根本是想看我们两个出丑吧?”

温柔说:“哎呀,哪有,给平淡无趣的联谊会增加一点调剂不是挺好的嘛。”

“你怎么不自己当这个调味品?”

“哈哈哈哈哈!放心吧,散场之后我会去找师兄解释清楚的,到时候把你俩正式介绍给他。”

“呃。”王小石望着他们身后说,“苏学长好像在往我们这边走。”

两个人一齐转身,果然看到一个英俊潇洒的苏梦枕,从容,优雅,衬衫被熨烫得一丝不苟,胸针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从头到脚没有哪里不是精致完美,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待在应该的位置上。无数道视线追随着他,而他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

“白愁飞是吧?”他说,“我改变主意了。”

苏梦枕缓缓伸出右手,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道:“这次换我来邀请你:白愁飞,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白愁飞瞪着他,满脸见了鬼的表情。直到温柔偷偷用胳膊肘怼他,他才干巴巴地回道:“我不会跳女步。”

苏梦枕说:“那你还邀请我?”

白愁飞说:“万一你会呢?”

沉默再次在舞池边上蔓延开来,两人僵持着,本来就有些尴尬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最后苏梦枕收回手臂,说:“算了,舞会结束后我请你吃晚饭吧。”

“我们可以现在就去。”白愁飞说,“反正我们今天都不准备跳舞,而且我的脚趾快被高跟鞋挤断了。”

 

“为了感谢我请的这顿饭,他送了我一张画展的门票,展会上有几幅他的作品,画得很有灵气,是我喜欢的风格。后来我请他去听音乐会作为回礼,他在下半场睡着了,还一直不肯承认。再然后他又约我看了两场电影……”苏梦枕看向温柔,说,“有点老套,是不是?”

“没有,很不可思议!”温柔捧着脸说,“我之前都完全没法想象你们两个站在一起。”

苏梦枕笑道:“所以我说寻找所谓的正确答案没有意义,有些时候,不对的人反而比对的人更有吸引力。”

温柔刚要接话,隔壁房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只见王小石倒在木制地板上,捂着膝盖呲牙咧嘴的,身边是一堆散落的杂物。

温柔赶紧跑过去扶他:“怎么了?没摔到哪里吧?”

“没事,我在帮大白搬那个大的储物箱,没注意看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东西滑倒了。”

“踩到什么了?”苏梦枕问。

王小石没有回答,面部表情相当的一言难尽。温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地板上躺着一个用过的安全套。超薄,螺纹,大颗粒,上面还挂着新鲜的乳白色液体。

白愁飞靠在门框上,贴心地问:“小石头,需要我帮你把鞋扔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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